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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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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五爺、孟洪明、老馬三人坐在桌邊聊天,每個人臉上都帶著一股志得意滿。

特別是老馬,他第一次跟著容五爺做買賣,就賺了這麽多錢。他心裏高興的同時,卻也終於松了口氣。看來以後就算不再帶著那幫小子繼續混,他也能找到別的出路了。

想到這裏,老馬還特意給容五爺倒了一杯水。

“五爺,這回多虧了您願意拉拔我,不然我還真不敢邁出這一步來。以後,我老馬還得靠您多提點了。”

容五爺就笑罵道:“這老家夥,都是多少年的老兄弟了,你居然還跟我說這種話?簡直就是討打。你要真心感謝我,等會在飯桌上,就不許沒命地喝白酒。過了年,跟我一起去醫院去檢查身體吧。”

老馬皺眉說道:“五爺,我這身體棒著呢,就跟三十出頭的小夥子似的,您幹嘛非得拉著我去檢查身體呀?這不是白費錢麽?”

容五爺自然不能說,那是我閨女說的,只得說道:“就你這樣的,還小夥子呢?咱們都半大老頭子了,去檢查身體還不是應當的。你怕花錢,檢查費我出了,就當你陪著我們去做檢查了。”

說完又轉頭對孟洪明說道:“這麽著吧,洪明,你也帶上婉茹,我也帶上我家五奶奶和小丫頭,咱們大夥都去醫院好好檢查檢查。沒病還則罷了,萬一檢查出來什麽來,早治早好。”

孟洪明打小就認識容五爺,一向都對容五爺信任有加,也不管他說得有沒有道理。孟洪明就豪爽地點頭道:

“行,哥,我跟您一塊去醫院做檢查。只不過,您打算什麽時候去呀,怎麽也得出了大正月裏吧,正月裏去醫院不吉利。”

容五爺點頭道:“行吧,那就三月底,我做好安排,再通知你。”

這時,老馬卻插嘴道:“五哥,我這可還沒同意呢。”

容五爺就笑罵道:“那你這老馬頭還想怎麽著?以後不想跟我們這倆老兄弟一起玩了吧?”

話說到這份上,老馬只得屈服,放軟了聲音說道:“行,行,行,那我也跟你們一起去醫院檢查身體總可以了吧?只一件事,檢查的錢我自己出。”

見他一副愁眉苦臉的委屈樣,容五爺和孟庭松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幾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倒也十分自在。

另一邊,坐在床邊的惠蘭,聽著男人們說笑,忍不住看過去,一時間只覺得她男人那種臉笑得就跟開了花似的。結婚這些年,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得意。

惠蘭忍不住摟住小馬駒,笑著問五奶奶:

“怎麽著,我在路上的時候也聽說了,咱們秀秀居然還把小混混給趕走了?還把那缸子醬菜都給送出去了?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呀?”

五奶奶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這時,老馬卻轉過頭先一步對她說道:

“你沒看見倒是可惜了。秀秀那丫頭生氣的時候,小臉繃得緊緊的,真跟五哥的表情都一模一樣。偏偏那小丫頭說出話來還是一套一套的,都是道理。她膽子也大,一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樣子,跟誰都敢講道理。

那兩小混混原本還威脅我們,要去廟會管理處告狀。結果卻被那秀秀幾句話就給嚇跑了。我們在旁邊聽著,心裏這叫一個痛快。

怪不得古人說君子動口不動手呢。可惜,我們這一個個的都是笨嘴拙舌的大老粗。幸虧有那丫頭在,不然指不定鬧成什麽樣呢。”

惠蘭也忍不住嘆道:“我還真沒想到,看起來乖巧和氣的小閨女居然還有這麽大的本事。”

老馬搖搖頭,又對他媳婦說,“你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秀秀可不止這麽點本事。她那小腦子轉得也不知怎麽那麽快,想事情比咱們這些大人還周全呢。這不是,她說要感謝周圍的游客幫忙,順水推舟又說只要“買炒面就送小醬菜”。

你不是也看見了麽,到了最後,咱們家這炒面都賣光了。那些客人還是不肯走,非要吃孟兄弟做的飯。咱們還把剩下的幾個雞蛋給炒了,白送給他們吃了。

別人家攤子在廟會最後一天生意總是最清冷,咱們家可倒好,這最後一天生意反而更紅火了。要我說,五哥呀,你早幾天就該讓秀秀過去幫忙,她幫咱們再想幾個辦法,指不定咱們能多賺多少錢呢?”

容五爺聽老馬兩口子一唱一和的誇秀秀,心裏也與有榮焉,臉上也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只是一聽老馬說,應該早讓秀秀去幫他去做買賣,卻連忙擺手說道:

“這可不行,我們家丫頭還小呢,明年就讓她去讀書了。我跟五奶奶早就商量好了,我們閨女那麽聰明,將來怎麽也讓她先念個大學。到時候要是能考碩士考博士,我們也照樣供她上學。反正家裏也不缺她這一份錢,我身體這麽好起碼還能再跑上十年。”

五奶奶也隨著他說道:“我當初就沒念過書,就跟文盲一樣。後來還是五爺教我識得幾個字。我們秀秀可不能跟我一樣,這都新社會了,女孩子還是做個有學問的人好。”

惠蘭也跟著說:“可不是麽,孩子念書將來才能有大前途。老馬他沒見過世面,五爺五奶奶你們可別聽他胡說。”

老馬一見所有人都說他的不是,連忙笑道:“得得得,我說錯話了,大侄女將來要是要考學的人。”

說完他還摸出蘇秀秀前幾天給的那張生意興隆的符,笑著說道:“這玩意我可得小心翼翼地好好收起來了,也好沾沾大侄女的福氣。”

他這麽一打岔,屋裏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屋外,蘇秀秀本來要端著豆醬、芥末墩、松肉、糯米藕,準備進屋裏給他們先當個下酒菜呢。一聽容五爺這話,她的腳不由自主就停了下來。

說起來實在可笑,她十二三歲的時候,到了大伯家,大伯母為了幾塊錢書本費,楞是沒讓她念完初中。還說她耳朵有殘疾,將來念書也沒用,不如幫家裏多賺幾個錢。

她現在到了十五六,都在外面幹了好幾年活了,雖然不甘心,書本早就扔在一邊了。可偏偏容家這老兩口還覺得她聰明,就該去念書,有個好前途。不該為了做買賣這類雜事耽誤了學業。

明明她已經不再藏著掖著,也努力表現出能幹精明的那一面了,五爺五奶奶卻從沒打算讓她也去做買賣,而是望女成龍,希望她將來念碩士呢。

一開始的時候,蘇秀秀還想著五爺五奶奶收養她,不過是為了將來有個依靠,剛好她也依賴五奶奶。

這也都是人之常情,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這些日子,蘇秀秀總想著,她要想辦法做個好買賣,好賺錢養活容家二老,也好讓容五爺不再累。

卻沒想到,老兩口也是一心為她打算,並不想讓她早早出去賺錢。

上輩子,蘇秀秀被血緣束縛,心生怨念,後來又變得鐵石心腸,對所有人都難以信任。

到了現在,蘇秀秀才明白過來,有些人就算有血緣關系,也還是見不得你好,動不動就能毀你一生。這是孽緣,遠離他們才是。

而有些人就算沒有血緣關系,也能把你當親生孩子看待,事事為你考量,一心只為你能好。

這自然是善緣,需得一生珍惜,小心維護才是。

想到這裏,蘇秀秀推門進去,屋裏的長輩們正在說說笑笑。老馬牛皮吹得正起勁,一見蘇秀秀端菜進來了,連忙迎上來說道:

“哎呦,閨女,你今天就是咱們的大功臣,端菜哪裏用得著你親自動手,你叫叔一聲,叔就過去幫你拿了。”

這人就是個大混混,說這話十分滑稽,還有點人來瘋。

容五爺怕蘇秀秀會不習慣,就開口罵道:“老馬,您別跟我閨女瞎說八道,還不趕緊把菜端過來。”

老馬頓時也反應過來了,他和蘇秀秀好像還沒那麽熟,開這個玩笑好像也不太合適。於是摸摸鼻子就要端托盤。

蘇秀秀卻並不覺得尷尬,沖著五爺咧嘴一樂,就把盤子放在老馬手裏,也同他開玩笑道:“那成吧,馬叔,盤子就交給您了,您今天就負責傳菜吧!”

老馬一聽,頓時就覺得這丫頭識相,也笑道:“嘿,這丫頭,還真不會客氣。”

雖然抱怨著,他還是把菜在桌上擺好,又說了一句:

“得,我老馬今天就給你們當一回店小二。”

今天以前,老馬總覺得蘇秀秀這小姑娘實在有些奇怪。偶爾被她看上一眼,他心裏也總是毛毛的。

可經過下午半天一起做買賣,又見蘇秀秀也跟他開玩笑,還給他個臺階下。一時間,老馬反倒對這孩子親近起來。

這時,惠蘭也拉著蘇秀秀說道:“秀秀呀,你快給嬸子說說,你這膽子怎麽就那麽大,還敢跟小流氓嗆上。還要去派出所報案,這些你都是怎麽想出來的?”

蘇秀秀一看長輩們都看了過來,等著聽她說答案呢。於是小臉一紅,悶聲說了一句。“不就該這樣麽,有了困難到派出所找民警叔叔幫忙唄。再說,以前我也遇見過,早就習慣了。”

聽了這話,老馬惠蘭孟洪明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惠蘭甚至拍著她兒子說道:“小馬駒,你姐姐這話你可記住了。以後上學路上,發生什麽事,遇見壞人,你也去找民警叔叔幫忙。”

“唉,我聽姐姐的。”小馬駒脆生生地應道。

他們都覺得這是個笑話,可知道蘇秀秀身世的容五爺和五奶奶卻怎麽也笑不出來。

他們老兩口眼神相對,都忍不住感到心酸,只願這孩子以後少遇見這些糟心的事,也就不用找民警叔叔去幫忙了。

蘇秀秀隨口又跟老馬一家說笑了兩句。

她說話的時候一直笑瞇瞇的,整張小臉神采飛揚,實在討人喜歡。

容五爺卻突然想起,蘇秀秀剛來他們家時的樣子。

那時候,她的小臉總是緊繃著,臉上一點情緒都沒有,那雙眼睛宛如點墨,看久了還能透著一絲寒氣。

也就是五奶奶跟她說話的時候,蘇秀秀才會變得迷迷糊糊的,就像是迷了路的小動物。她好像從來沒見過五奶奶這樣的人,就連跟五奶奶說話時,她都小心翼翼地放低了語氣。

她剛來家裏那半個月,從不主動跟容五爺說話,就算問她,她也答得極其精簡。

那時候,容五爺就覺得這小姑娘怎麽就這麽不討喜。

可到了現在,再看著這小丫頭瞇眼笑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她跟跟家裏的親朋好友們說笑打成一片。而且,不單單只是在做戲,而是發自內心地想跟這些人親近。

一時間,容五爺心裏也忍不住高興起來。

不管秀秀之前怎麽樣,遇見了什麽事,既然當了他們的閨女。他不圖將來她能做多大買賣,幫家裏掙來多少錢。只願她能笑口常開,無憂無慮,幸福一生才好。千萬別像他和五奶奶這樣多災多難的。

反正有他在旁邊看著,總要小心護著閨女才行,哪裏又舍得她跟著去做買賣?

又聊了兩句,蘇秀秀就起身回廚房裏幹活去了。

等到菜都做好了,眾人圍坐在一處,大塊兒朵頤一番。

親友們說說笑笑,互相碰杯敬酒,連日來的辛苦到這一刻總算得到了補償。

容五爺笑著夾了一個大個頭的四喜丸子,分成兩半一半給了五奶奶,另一半給了蘇秀秀。

五奶奶又從碗裏又夾了四分之一丸子給了他,嘴裏還說著:“你倒是也趕緊吃點菜呀,別光顧著喝酒了。”

容五爺樂呵呵地也就給吃了。正好他吃的時候,蘇秀秀也吃得正香,爺倆一邊吃,一邊看著彼此,相視一笑,竟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默契。

惠蘭還忍不住說笑道:“快看,五爺和秀秀吃東西的樣子也很像。”

很快一桌子又笑了起來。

另一邊,寇婉茹剛剛在廚房裏,沒少跟蘇秀秀聊天。

經過這一天的相處,兩人的關系又更親近了。這時候,她自然也幫著蘇秀秀夾菜。禮尚往來的,蘇秀秀也夾了些菜給她。

就這樣一頓飯吃到了兩小時,才結束。老馬兩口子帶著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就回家了。

孟家兩口氣忙了一天也累了,也就早早回房裏休息了。

那一天,容家眾人睡了格外的早,蘇秀秀收拾完了,餵了小狗,回到房間裏還開始給孟庭松寫信。

雖然,也未必能經常接到孟庭松的回信。

可蘇秀秀卻像寫日記一樣,總是把生活中發生的點點滴滴和她的各種感受和想法都寫信給孟庭松。

孟庭松也會回信來安慰她,鼓勵她。同時還會說一些他在生活中的事情。

這種不像情書的情書,反倒增進了兩人之間的相互了解,也讓他們的心靠得更近了些。

這一晚,蘇秀秀又在信上寫道:

“今天下午,我大著膽子用輪椅推著五奶奶,帶上小馬駒去逛廟會了。也有幸當了一回咱們家炒面攤的小夥計,還嘗到了孟叔親手做得面茶和炒面。

紅案大廚師果真很了不起,哪怕是一道最簡單的炒面也能做得無比美味。難怪那些游客們排大長隊也要來買。

到了四點四十的時候,所有炒面都賣完了。孟叔又用僅剩下的幾個雞蛋做了蛋餅,免費送給那些不肯走的游客吃。後來,還有位客人問五爺,明年廟會還來不來?

五爺說會來,兩人也做了明年廟會再見的約定。

我就忍不住想,孟叔這樣的好手藝,如果平常日子裏也能開店做買賣,一定會生意很好的。

如果我想跟孟叔合作的話,孟大哥你覺得合適麽?

這幾天我有了很多新想法。原本,我是想找時間跟五爺好好說說這些事情的。可是,今天吃晚飯的時候,我卻不小心聽見五爺跟叔叔們說,明年要讓我去讀書,不要我跟著他做買賣,免得浪費時光。

我十二歲的時候,曾因為想去學校讀書,委屈地偷偷躲在被窩裏流眼淚。可那時候,大伯母還是不顧我的意願,打發我去小作坊裏幹活了。

這些年,我早就已經熄了堂堂正正回學校念書的念頭,沒想到五爺和五奶奶卻不嫌棄我年紀大了還耗費了好幾年,也不嫌棄我有殘疾,仍是希望我能去學校裏好好念書,希望我將來能上大學,甚至是念到碩士博士。他們對我抱有很大期待,我心裏非常感動,可同時卻又有些迷茫。

自打進京城以後,我本來滿懷信心,準備做買賣賺大錢好好生活。我甚至想過再有兩三年,等我發展下來,就不要五爺這麽辛苦了。

現在,我卻又有了回去念書的念頭。五爺五奶奶都覺得我聰明,都覺得我將來肯定有出息。我也想好好讀出個樣子來,給他們看。

只是對於做買賣這事,我也不想放下來,還是想賺錢。

我現在整個人都有些亂了,孟大哥,你說我該怎麽辦?”

蘇秀秀寫完這封信,輕輕地撫摸著信紙,又細細地讀了一遍。

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也能寫出這樣的小女孩心事來。

上輩子,她好像從沒有過這樣的苦惱和困惑。她的青春期沒有來得及進入,就被硬生生地斬斷了,她也被迫學著當一個大人。

自從重生回15歲以後,她沒有按照上輩子那樣順從,而是開始反抗不公平的對待,也順利地離開了蘇廣茂家。

然後,她的青春好像也隨之重啟了一般。她又開始重新成長,感受著生活帶來的各種滋味。

蘇秀秀小心翼翼地把信放進信封裏,貼好了郵票擺放在桌上,準備等到明天有空再投進郵筒裏。

然後,她就裹在溫暖的棉被裏,緩緩睡去。

果然上輩子的失眠癥,也離她越來越遠了。

隔天早晨孟洪明經過一夜的調整休息,又變得精神抖擻神采奕奕。

他也知道蘇秀秀喜歡吃他做的飯,幹脆就決定在廚房裏大展身手,做上一大桌子好菜招待容家人。

倒是容五爺神情有些懨懨的,也沒說什麽。

等到所有的菜都上桌的時候,大家又像孟家兩口第一天過來的時候,那樣圍坐在一起。

寇婉茹也是練武出身,雖然也忙了整整八天,可她臉卻並不顯疲憊,反而一看見蘇秀秀就笑瞇瞇的。

整張飯桌上,唯獨容五爺的臉色有些發沈,他強打起精神,招呼孟洪明兩口子。

五奶奶知道他大早晨就開始咳嗽,翻出一些應急的藥吃下去,這會兒卻並不見效果。

她實在不免有些擔心這老頭子是累壞了。五爺卻彎起嘴角沖她笑笑。

五奶奶忍不住垂下了頭。蘇秀秀也擔心地看了她一眼。

等到容五爺又拿出一瓶珍藏好久,要跟孟洪明分享的時候,五奶奶終於忍不住拉下他的手,說道:“你平時總勸老馬少些喝酒,省得傷肝。昨天,你們兄弟都已經喝得盡興了。今天還是算了吧,咱們兩家人坐在一起好好品嘗洪明做的佳肴不是很好麽?”

孟洪明借口道:“是呀,哥,嫂子說得是,今天咱們兄弟就不喝酒了,只吃菜聊天吧。”

五爺也順勢答應了,又把酒瓶子收了起來。說是等孟家兩口子離開時,再讓孟洪明拿回家去喝。

孟洪明一看容五爺氣色實在不太好,眼皮也總是耷拉著,就一臉擔心地問:

“哥,你怎麽跟沒睡醒似的?是不是病了?”

容五爺隨口說道:“昨天晚上的確沒睡好覺,也搭上這幾天實在有點累。到了今天也沒什麽精神。等到下午我瞇瞪一覺,明天起床也就好了。”

他說話時聲音有點沙啞,說完又忍不住輕輕咳嗽兩聲。

孟洪明只得又勸他。“實在不舒服,就別忍著,咱們還是去醫院看看吧?”

容五爺卻笑道:“我平時身體好著呢,也就有點感冒,並沒什麽大事。”

他平時倔慣了,凡事都是他自己說了算,別人很難違背他的意思。

眾人只得繼續吃飯,卻因為容五爺狀態不好,一桌子人也提不起品嘗美味的興致來。

飯桌上反倒顯得有些沈悶。

等吃完飯,蘇秀秀連忙在廚房裏煮了一碗姜糖水,端過來給容五爺喝。

容五爺一邊喝著姜糖水,一邊說道:“看咱們這小丫頭急的,沒什麽大事,保不準我下午睡醒一覺就好了。”

蘇秀秀卻仍是站在一邊,瞪著眼睛看著容五爺眼瞼下面的青影。

她雖然也知道一些藥方,可發燒感冒這些病癥還是吃些成藥見效快。

現在這大過年的,藥店都關門了,初八這天未必能營業。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帶容五爺去趟醫院,找醫生給看看,順便開點藥。

就算醫院也調休,那也有急診室大夫坐診。

想到這裏,蘇秀秀也顧不得廚房還有碗筷等著她收拾呢,就開口對容五爺說道:

“您穿好衣服,我去外面叫輛車來,咱們現在馬上去醫院,拿點藥回來吃吧?不然,現在雖然看著不怎麽嚴重,等到晚上您再起燒來,可就不好辦了。”

容五爺卻拒絕了。“哪裏就像你說得那麽嚴重?我喝完這碗姜湯躺在被窩裏睡一覺發發汗也就好了。”

可蘇秀秀又勸他道:“您身體好能硬扛著,可這感冒都是傳染的。萬一您傳給了五奶奶,她身子弱,可經不住這樣折騰。”

她一句話硬生生地戳在容五爺軟肋上,他頓時啞口無言。

這時,五奶奶也在一旁勸道:“就是呀,你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上午的時候,你就已經有點發燒了。”

“那你呢,一個人在家呆著怎麽行?不如秀秀你留下來,我自己去醫院看看。”容五爺下意識地說道。

蘇秀秀就笑著說:“您這還真是病糊塗了,剛才孟叔和孟嬸還說呢,今天他們就不走了。等會他們可以先陪著五奶奶,咱爺倆打車去醫院,一會兒就能回來了。”

“那好吧。”容五爺這個倔脾氣的老頭,總算答應了。

蘇秀秀又說:“那我先去找輛車來。”

說完,她也不等容五爺回話,就急忙往外跑。

五奶奶忍不住喊了一聲。“秀秀。”

“啊?”蘇秀秀這才轉身看向他們。

五奶奶抿了一下嘴唇說道:“你穿好了大衣,帽子手套圍巾也都帶好了再出門,別跟這老頭子學,一逞能沒帶帽子就病了。”

“嗯。”蘇秀秀一邊應著,一邊仍是加快腳步,往自己屋裏走去了。

不一會兒功夫,就見她換好了藍色的羽絨服,戴著圍巾帽子,急匆匆地沖出了家門。

五爺正好從窗戶看去,忍不住嘆道:“這孩子,還真沒見過她這麽風風火火的樣子。”

五奶奶忍不住罵道:“還不是你這老頭子不知道愛護自己,看你把孩子給急的。”

容五爺被他老婆罵得,卻沒了出聲。

不一會兒的功夫,蘇秀秀就又回來了,她進屋一看,寇姨和孟叔都已經過來了。

孟洪明一看她,就開口說道:“要不,我跟你們爺倆一起去醫院吧?”

蘇秀秀還沒開口,容五爺卻說:“不用了,也沒多大點事,這丫頭竟瞎著急了。”

他嘴裏雖然帶著幾分埋怨,可是屋裏其他人卻看得出來,他心情其實很好。

容五爺這時早就穿戴齊整了,五奶奶又用圍巾,把他圍得嚴嚴實實地,就讓他就跟蘇秀秀出去了。

到了門口一看,果然有一輛出租車。爺倆很快上了車,直接奔附近的醫院而去。

到了醫院,蘇秀秀一打聽,還真有正常門診。於是,她很快就把所有手續都辦妥了。

容五爺這人精明了一輩子,一向都是他照顧別人,幫別人處理好所有事情。

這還是第一次,他來了什麽也不用幹,什麽也不用想,只要在一旁坐著休息,女兒就幫他把所有事都辦好了。

然後,那丫頭又扶著他站起來,還想攙著他往前走,卻被容五爺拒絕了。

沒辦法,蘇秀秀只得在前面帶路。

容五爺只覺得他家這小姑娘,明明個子那麽小,比他還矮了三十公分,身材也像小樹苗一樣瘦削,根本就還沒長開呢。

可她那小小的脊背卻挺得直直的,看上去是那麽可靠。

就好像,就算那天他倒下去,她也會咬緊牙關,撐住他們家似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容五爺突然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他的鼻子也酸澀得厲害。

一路跟在蘇秀秀的身後,容五爺擡眼一看,前面有個耳鼻喉科室的牌子,裏面的燈是滅著的,並沒有開診。

容五爺突然想起有人說過,好像有一種助聽器,帶上之後,就能幫助改善和提高聽力。

他暗自思量著,過些日子,等這耳鼻喉科也開始門診了。他還是找機會帶著閨女過來看看吧。

他們也配上一只助聽器。到時候,也省得秀秀只能側著身子,靠右耳朵聽別人說話了。

容五爺正想著,他們已經到了內科診室門口。

這才剛過了春節長假,來醫院看病的人並不多。診室前面的長椅上,一個人候診的都沒有。

蘇秀秀就上前敲了敲診室的門,只聽裏面有人說道:“進來吧。”

他們爺倆這才推門走進去。

裏面有一位四十來歲的女大夫,穿著一身白大褂。她聽說容五爺的情況後,就幫他試了溫度,又用壓舌板檢查了他的嗓子。

最後大夫診斷道,“只是低燒,嗓子有些發炎,並不太嚴重。我給你開些藥,回家按時吃,過兩天就好了。”

容五爺聽了這話,就笑著對蘇秀秀說:“丫頭,你看我說沒事吧,你竟瞎著急了,還非要打車帶我來看病。”

蘇秀秀只得抿嘴笑笑,她以前也不知道自己竟是這樣一個小題大做的人。

大夫聽著他們對話,就笑著說:“你閨女這也是關心你,再說她做得也沒錯呀。前幾天,我們這還送來一個病人呢,以為發燒感冒是小毛病,兒女忙著過春節,也都沒管那老太太。這倒好,送到這來都轉成肺炎了。要我說,有這麽一個細心體貼的好閨女倒是您的福氣了。您可別怪她了。”

容五爺只得笑道:“這些我自然知道,也沒怪她,只是開玩笑。”

等到大夫寫好藥單,容五爺特意跟她道了謝。爺倆才推門離開診室。

等到蘇秀秀交了錢,又到藥房拿了藥,他們這才離開了醫院。

走到大門口,容五爺就問蘇秀秀:“咱們還打車回去?”

蘇秀秀就說:“打車吧,著了風別再嚴重了。”

容五爺看著她那一臉嚴肅的樣子,就忍不住笑罵道:“好麽,我每月給你那點錢,你都攢下來打車用了吧?昨天,帶著五奶奶去廟會你就打車,今天你又打車帶我來醫院。合著你這丫頭是一點不心疼錢。”卻總心疼他們老兩口。

蘇秀秀聽了這話,頓時也楞住了。

到了後世,她出門必定有專車接送;現在家裏沒了車,為了出行方便,自然要打車了。

只是她倒忘了,在這八零年代,的哥是最受歡迎的職業,因為掙得多。對於大眾來說,出門打的也是一件奢侈事。

容五爺看著小閨女一臉傻乎乎,搞不清楚狀況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就又說道:“咱們爺倆還是走著回去吧。醫生也說了不是大病,說不定出一身汗,我還好了呢。”

“這要是著了風變得更嚴重呢?”蘇秀秀小聲問。

“捂得這麽嚴實,怎麽可能著風呢?”容五爺說著,就忍不住拍了拍蘇秀秀的小腦袋,把她那頂帶著毛球的毛線帽子都給拍歪了。

也不管她的抗議,容五爺就邁著大步就往前走。

沒辦法,蘇秀秀只得在後面跟著他,嘴裏還說著:“您倒是等等我呀,我腿很短,走得沒您那麽快。”

容五爺卻壞心眼地說:“依我看,你也該好好練練了。不然,以後很難長高了。”

雖然他嘴裏這樣說著,卻還是放慢了腳步。

蘇秀秀卻忍不住抱怨道:“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不帶您這樣的,怎麽總是拿我身高說事。”

容五爺卻說:“你這小壞丫頭,還不是冷不丁就給我一刀。剛剛我本來不想來醫院,可是你說的怕我傳染給五奶奶。結果到醫院了又怎麽樣,人家醫生還不是說,我根本就沒什麽事麽?”

蘇秀秀一臉震驚地看著他,開口問道:“您這是要跟我找後帳麽?簡直太過分了。”

容五爺卻板著臉看著她,擺明就是說,我就找後帳,你能怎麽的?

蘇秀秀兩頰微微抽搐了一下,然後冷不丁說了一句。“那我也只能回家跟五奶奶告狀了。”

“噗……”容五爺聽了這話,實在忍不住笑噴出來。他又笑罵道:“這是什麽孩子呀?簡直就是個小無賴。”

蘇秀秀幹脆也學著他剛才的樣子,就像是在說,還不是跟您學的?

容五爺被這丫頭古靈精怪的樣子,弄得哭笑不得,最後爺倆逗著貧,一路說說笑笑往家走。

回到家之後,一聽說容五爺一點事也沒有,眾人也都放了心。

一聽容五爺編排蘇秀秀那些話,特別是到打車那事,孟家兩口子聽了也都笑得不成。心裏卻覺得這閨女還真是好,為了容家老兩口,花多少錢都舍得。

反倒是蘇秀秀被他們取笑的,小臉通紅了,忍不住往五奶奶身後躲去。

最後還是五奶奶實在看不下去了,就護著她閨女說道:“行了行了,你們可別說我閨女不是了。都是我讓她打車出去的,管它貴不貴呢,反正下次有事咱還打車。”

五奶奶一邊說著,一邊心疼地摸了摸蘇秀秀的頭發。

眾人見她開口說話了,這才作罷。容五爺和孟洪明很快聊起了別的話題。

只是寇婉茹又忍不住往她們母女那邊看去,心裏仍是不免有些唏噓。

——多好的小姑娘呀,這要是能當他們老孟家的兒媳婦那該有多好?

這些日子,越是跟蘇秀秀相處,寇婉茹就越是喜歡她。真恨不得把秀秀也帶回家裏去。

只可惜,這小姑娘人品性情樣樣都好,既聰明又能幹,孝順父母,對親戚也熱情。將來人家還要念大學,讀研究生什麽的。

這樣看來,蘇秀秀離她家兒子好像越來越遙遠了。

只是,她實在舍不得,就想讓蘇秀秀當她兒媳婦怎麽辦?

幸虧蘇秀秀年紀還小,五奶奶又舍不得她早出門。

倒不如回家後,先寫信給兒子,勸小松以後多給秀秀寫信,常聯系她,以後放假也多來容家看看她。

既然自身條件不足,唯有靠日久生情來補救吧?

雖然算計小姑娘有些不厚道,可當媽得怎麽也得為兒子的終身大事考慮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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